和其他地方一样,老家过年的时候人们贴春联喜欢会把“福”倒着贴,以示福到了。会把猪舌头说成是猪招财,忌讳舌头的谐音是折本也是有的。但在元宵之日把吃猪头肉说成是吃剩福肉可能仅此这方圆几十里地。多么美好的想象呀!
按照习俗春节就是过年。我的老家一般从大年三十始至元宵都是过年的日子,半个月时间人们把食物的餐饮安排次序都是从较好的到其次的,接近元宵的时候餐桌上的食物基本上是残羹剩饭了。好的食材吃掉了,稍微差一些的食材终究是要吃的,那么这时候猪头肉就上桌席了。可是人们并不是像现在那样怕得高血脂病而嫌弃它,而是把猪头肉视为剩下的福,每家每户在元宵夜围坐在一起圆满“消灭”以猪头肉为主的过年以来的剩菜后,大人带着小孩兴高采烈地去看滚龙灯、抬台阁、闹元宵。称吃猪头肉是吃剩福肉,这样颇有创意的说法折射出老百姓多么善良质朴、随遇而安地对不同生活境遇的宽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元宵夜吃猪头剩福肉就成了当地人希冀的、体面的、享福的一件舌尖上大事。
家乡的猪头肉有一特殊的香味至今让我难以忘怀。我依稀记得其制作的过程也是相当的讲究:买回家的猪头先要清洗,除去污垢及残毛茬,再摸上食盐腌藏一两天,逢天晴将其适当晒干水分,然后用过年期间燃放过的爆竹花絮耐心烘烤,最后用蒸笼蒸熟。这时候的猪头肉透熟香味充塞着一屋,在缺油少盐的日子里更让人垂涎欲滴。每每想到这儿我都会不好意思地吞咽起口水来。我记得那被蒸熟了的猪头肉呈酱红色,像把玩已久的紫砂壶透着亮光,一口咬下去满嘴喷香都是油却一点都不腻,那略微收紧的瘦肉肉香里还包裹着丝丝的乡村春节天天放爆竹的喜庆年味。最让我脑海里抹不去的剪影是:我那自嘲为大老粗的父亲在煤油灯下极端认真地为猪头肉除污,一根一根拔出还残留在猪头肉上的细短的毛茬。因为我似乎没有看到过他那样细致地做其他事情。他像雕塑家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左看看,右动动,对自己亲手处理过的猪头肉爱不释手。
过年去集市买猪头肉,在老家不但是习惯满足味觉的需要,还是主要亲戚之间拜年相互馈赠的大礼。有的人家还有一个重大作用,就是在过年期间要把猪头肉作为供奉祖先桌上的主要供品。它就像一尊图腾。而且要选大的比较完整有气势的猪头,显得这一家人对祖先的虔诚、在祖先的庇荫下日子过得比较富足安祥。所以过年家里有猪头“剩福”肉既有物资的意义,也有文化的精神祈求。
过年的老家,家家都盼望着桌席上有盘猪头“剩福”肉大菜,可事实上,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的。那时候是物资贫乏的年代,只有自己家杀猪过年才能留下有猪头“剩福”肉,家里没有杀猪过年的到集市上也难买到,能买到的人家在当地是有一些面子的。价格不会比其他肉低还有人争着买猪头肉,还有的老百姓就想办法几家来分享一个猪头肉。有一年我父亲连续起了三个大早赶往集市去排队买猪头肉,也没有买到半块猪头肉回家。弄得父亲在整个过年的日子脸颊上都不是很畅快,有些遗憾、更有些无奈。我曾经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以后每年都要让家里过年吃到猪头“剩福”肉。等到我学校毕业后,第一次去异地他乡参加工作回家过年时,我除了带着捎买的年货,肩膀上还扛着的是一个大猪头挤上长途汽车回家,那时候我踌躇满志以为自己长大了,我希望能传延这种简单淳朴又不失美好向往的、像“剩福”肉那样香气四溢的家庭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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